美景中的生猛

鐘生華認為“漢水改道”的觀點爭論被國傢著名學者註意到瞭,並且是與他的觀點不謀而合。他一直秉持“漢水改道是錯誤”的看法,但武漢地方主流學者並不認同。

他有著對這座城市以及對長江的熱愛。他有時笑稱自己是從長江水裡爬著出來的人。

這天下午出門前,羅時漢想瞭想,把放回去的禮帽又戴在瞭頭上。“為瞭不顯得那麼蒼老。”他前一天剛理瞭發。

2001年11月19日對武漢外灘花園的大多數業主來說是一個不眠之夜。當晚,中央電視臺“焦點訪談”報道:外灘花園建在長江防洪墻以外的河道裡,有礙行洪,是違反《防洪法》的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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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很多人來說,2002年外灘花園事件是長江環保話題引起全國關註的一件大事。這件當年的負面新聞帶來瞭武漢城市公共空間的重新規劃。當時羅時漢要通過外灘花園小區去江邊散步,“保安不讓進,說是私人領域。”

65歲生日那天,羅時漢從網上看到一組百年前的長江照片,美國傳教士威廉·埃德加於1903年拍攝,第一次給長江存照,向世人撩開這東方大河的神秘面紗。

他還記得2018年武漢兩會時間有點提前。孫曉輝在會場,他在後方一段一段用微信將自己的意見發出去的場景。那一刻,他有一種參與歷史的深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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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張三峽的影像引起他懷念自己最初及以後的長江之旅。他想到他的一生,從生於“江漢朝宗”之地的少年,到跋涉過湘江贛水的青年,從第一次漂泊三峽而開始的中年,到至今棲居漢陽江灘的老年,生命的全過程無不與長江結緣。

2018年,他71歲,腿腳不好,上坡、下坡,有點喘。他的背影,與午夜時分的碼頭有一瞬間重合在瞭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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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不識字,他當然沒給她看。就索性又到漢水去遊個痛快。

要觀察這座城市和生活於其中的人,必須將其置於水中來打量。

2018年1月10日,鐘生華關於“江漢朝宗於海”申報世界自然和文化遺產的意見被時任武漢市市長萬勇在人大政協兩會上引入《政府工作報告》。這個意見最終將會走向何方,成瞭他現實生活裡的新焦慮。

曾經的碼頭不見瞭,現在很少有人再去坐船。整治碼頭也是武漢市政府重要工作內容之一。

他說長江給瞭他生的經驗和死的教訓,是他一生的財富。他無數次從長江及其支流走過,艱難、孤獨,領略瞭長江無與倫比的壯美,由此,他喜歡一句詩,“我的靈魂變得像河流一樣深沉。”

他對武漢的雨季沒有那麼強烈的感觸,“雨來瞭,有的地方就成瞭小島,也是一個景觀”,他指著長江邊上的如茵綠草說。

朱士光當時說,“應該進一步深入研究解決好武漢城市發展史上的‘三定’問題。第一個是盤龍城、卻月城、魯山城、夏口城的定性,第二個是要確定卻月城的位置,應該在龜山漢水北岸,第三個是要確定漢水入江河道的走向。武漢城市的特點應該是:兩江匯合處,三鎮鼎足立,氣勢天下雄,格局世上稀。”

他沒忘記,當年外灘花園小區的廣告語是“我把長江送給你”、“我傢就在岸上住”、“擇水而居”,他認為消費已經毀掉瞭人們內心深處的倫理。好在時間給瞭他一個回復。

雖然,作為城市,武漢與其他同級城市相比好像沒有那麼強的存在感,但是生於武漢的人包括知識分子,則往往有著其他城市鮮見的生猛,很多事件背後都有當地知識分子的推動,將它們推向更明朗的方向。有人歸納說,江河多的地方,人們會有著與生俱來的“江湖氣”。

長江吞噬瞭父親,所以很多時候,漢水更讓他感到親近。那時,他並不知道漢水是長江的最大支流。長大瞭,他在漢水裡遊泳。玩水給年少的人帶來瞭無窮的樂趣,羅時漢說,他對漢水永遠心存感激。他所有文章的主題都與長江、漢水有關。

炸樓,是對水的珍惜,也是對人的尊重。武漢在歷史上是一塊沼澤地,擇水而居、與水共生,背靠大江大湖,地勢低排水不暢,與生俱來就面臨著興利除弊的課題。它因水而興,也因水而憂,一部城市的發展史,就是一部治水史。

“漢水改道”的說法在他看來是學術上的荒誕,他不知道這個荒誕有一天會不會像外灘花園的經歷那樣。他也知道學術觀點之爭和硬性舉措、政策的生長路線,應該不太一樣。

有人覺得這是武漢當代發展史上的一個荒誕。1994年以前,漢陽沿江一帶基本上沒有開發,保留著“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的景觀。當時,武漢市政府提出瞭開發“兩江”(長江和漢江)“兩橋”(長江大橋和長江二橋)的構想,防汛部門叫響瞭“以堤養堤,開發防汛產業”的口號,漢陽區政府將江灘80畝地作為招商引資的重點項目向客商積極推介。

很小的時候,母親把他放在岸上,脫下棉衣把他裹住,然後她就去搖動繩車。學會走路以後,他挎著籃子踏勘漢水。他去撿拾地上的柴屑,或用小刀去剮樹皮,以獲取灶裡的一頓柴薪。木船跳板上正在卸菜,在起落的號子聲中,他拾著掉下的菜葉;然後,在漢水的清波裡淘洗,並抹一把汗漬的額頭。

第一次看到長江,是他七歲時,那時長江大橋剛剛修好。他隨母親過橋去武昌。再後來,貧病交加的父親選擇在這座舉世聞名的大橋上自絕,54歲的生命如一片落葉飛墜。那年羅時漢不到十歲,那時的中國,正處“大饑荒”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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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玩水也讓他付出瞭代價。班主任取消瞭他的入團資格,並寫下評語,“不聽教育,多次到漢水遊泳,希傢長加強督促教育。”

長江岸邊,怎麼會是私人領域?對這個問題,羅時漢幾乎是憤憤不平瞭十幾年。

現在他遊不動瞭,但是長江裡一年四季都有遊泳的人。他指著他們告訴造訪者,這是武漢長江的一個景觀。他們系著彩色的救生衣,在並不清澈的水裡遊動。

有時他覺得他與長江的淵源是與生俱來的。父輩帶著兄長從江漢平原的沔陽順水而來,先落腳武昌復興路,自然跨過瞭長江。後來,在庚寅年冬月十六,他成為傢族第一個出生在漢口的人,名字裡有個“漢”字,跟漢水同名。漢水習稱小河,在上面,大河是長江。

他說長江文化誕生瞭碼頭文化,而後有瞭橋文化。人類文明就是這樣長江後浪推前浪地往前走著。

其實早在1992年,由國傢計委、水利部制定的《河道管理范圍內建設項目管理的有關規定》就指出,在長江河道內興建的大中型建設項目,由水利部所屬的流域機構實施管理。1998年長江流域大水,同年《防洪法》頒佈,其中第22條規定:禁止在河道裡建築妨礙行洪的建築物。

1968年,他作為當時的初中生和很多學生一樣被學校組織下江,現場失瞭秩序,死瞭很多人,他當時的班上就死瞭兩個,他帶著傷從長江水裡爬上來。

2015年4月,武漢入選中國首批16個“海綿城市”建設試點,並連續3年獲得每年5億元的中央財政專項資金補助。

武漢建設海綿城市利弊皆有。一方面,武漢市天然的水體多,有166個市區湖泊,165條河流。水面面積占瞭全市建成區面積的25%。能含蓄水的天然海綿體多。不利的一面是武漢市的降雨量比較大,多年平均降雨量達到1260毫米,同時下滲不太容易。武漢市整個地下管廊系統建設不夠完善,城市內澇難免發生。

同年8月,武漢市政府召開海綿城市建設工作培訓會。中國工程院院士、流域水循環模擬與調控國傢重點實驗室主任王浩為武漢城市治水把脈。他建議,武漢市應學習國外和其他城市經驗,建立地下排水深隧系統。美國600多座城市,210多座都有地下深隧系統,我國廣州、深圳、北京等地都在緊鑼密鼓加快深隧系統建設。節省投資又不擾民,這樣的經驗對於武漢市同樣適用。

在民進武漢市文化專委會成員鐘生華的印象裡,武漢市政府曾於2013年將馮天瑜、單霽翔等8位文化歷史專傢請過來。他對當時陜西師范大學西北歷史環境變遷與經濟社會發展研究中心主任朱士光的觀點深有認同。

2001年初,在武漢市十屆人大四次會議上,華中科技大學教授曾仁端等10多名代表再次向會議提交《不宜鼓勵在河道內興建商品房》的議案,其中稱,不應再審批在長江、漢江武漢段河道管理范圍內興建建築物。

有時,一樁公共事件後來回想起來似乎象征瞭一整個時代。2002年,武漢長江河道內的外灘花園樓盤“轟”的一聲被炸毀就是這樣一樁事件。

“武漢市歷屆政府工作作風多偏保守”,鐘生華說,以至於21世紀之初,時任國務院總理朱鎔基到武漢時認為武漢就是“一個大雜燴,是一個大縣城”。武漢“在全國城市裡存在感不強”是不爭的事實,也正因如此,4月底習近平在武漢會見印度總理莫迪,在民間看來都是一件特別充滿希望的事情。

和南風窗記者行走在他每天散步的地方,長江水滾滾向前,蘆葦在初夏的風裡搖曳,他聲音激昂瞭起來,轉頭問,“這是不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在鐘生華看來,要在武漢真正做一些事情特別難。所以他特別關註《武漢市將“江漢朝宗”以“文化景觀”項目申報世界文化遺產提案》的動向,盡管提案人為武漢市政協委員、民進武漢市文化專委會主任孫曉輝,而他作為意見提供者,也僅是提案執筆之一。

羅時漢是事件從頭到尾的觀察者。他生於1950年,武漢生,武漢長,是武漢市城市歷史文化研究者。通過歷史,他看到瞭那片江灘上千載光陰裡的故事,看到它曾經人跡罕至,看著它豎起樓盤,看著樓盤倒下,又看著在廢墟之上江灘重新擁有的青春。

他說,“其實武漢已有的一切就是一桌很好的宴席,我們不需要再添什麼新菜瞭,重要的是先把它給做好瞭。”

社會資本順勢而入。

他在提案裡說,“這項申報項目,宜盡快提出申請,爭取盡快列入國傢申報世界遺產預備名錄,列入就是成功。一系列申報程序將為武漢市提供絕佳的宣傳平臺,借兩江交匯、江漢朝宗宣傳大江大河大武漢的自然特色,三城合一的城市結構和悠久厚重的歷史文化,讓世界深入認識這座世界大河歷史文化名城。”

他說他有一個私下的想法,“隻要列入,這個地方就不會那麼容易被破壞瞭。”

16年瞭。當年那片土地之上是今天的漢陽江灘公園,建於樓盤被炸毀後的第4年。

諸多地名與建築,都在訴說武漢水與城、水與人的關系:為紀念“大禹治水”而建的晴川閣,圈出漢口雛形的張公堤,長江和漢水匯合處的龍王廟,江灘公園裡的“武漢防洪紀念碑”……

每天下午3點是羅時漢放下工作去江灘公園散步的時間,路線裡會經過長江大橋、鸚鵡洲橋。他按照兩座橋建設的先後時間,稱它們為“老大、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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